红酒小禾

请不要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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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颗子dan(九)

【警告:主要角色死亡】

【本章:进(失)击(恋)的袁适】

【道歉一个地方:傻子如我,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地图上搜大使馆显示的是领馆,于是一直纠结领事和大使的问题……现在发现是大使馆,太好了,啥都不用纠结了。之前章节里出现的“领馆”字样,不要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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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7日,星期五。

余周晚和他的人经过一天一夜的探查,于凌晨发来了这些天以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威廉·埃克森所驾驶的牌号为“224398使”的2015款奔驰R400商务,其机动车注册人为尼古拉斯·伯里特·汉默——美国驻华大使馆军事参赞,但交管局涉外管理科显示该牌照下近期有一份尚未通过的原牌照保留申请,申请车辆是一辆捷豹F-type。汉默参赞56岁的年纪,居然买这么时尚的跑车,余周晚自感撞了大运。调查原因,申请未通过是因为原奔驰车的机动车转移登记未通过,而转移登记未通过的原因则是未能提供该车的完税证明。提交的机动车所有权转移来历证明显示,这辆奔驰R400已经赠与给参赞的次子克里斯·卡尔森·汉默。也就是说,威廉·埃克森所驾驶的这辆车,并不属于外交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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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这段有点绕,解释一下,不在意的可以跳过。外交车辆分为公用车和自用车,今年1月9日起实施《外交车辆管理办法》里规定,外交人员名下自用车限额一辆(大使是两辆),所有权转移给不享受特权与豁免人员但未及时办理转移登记的车辆不再视为外交车辆。有外交豁免权的人员包括外交人员、共同生活的配偶及未成年子女,文中汉默参赞本人、身为武官配偶的威廉·埃克森都在此列,而克里斯·汉默已经成年,就是不享有豁免特权的人。
外交车辆除了豁免特权(外交车辆的使用限于享有豁免权的机动车注册人和配偶,但像克里斯这样没有豁免权的家属可以办理《外交车辆准驾证》),还能免征购置税。文中逻辑其实是,新车(捷豹F-type)是克里斯要买的,为了免税让老爹买并注册在老爹的自用车配额下,原来的奔驰赠予克里斯并办理转移登记(为了避免通过购置税盈利,外交车辆的转让需要注册后年满两年,转让车不再是外交车辆因此需要缴纳购置税,办理转移登记时要求提供免税或完税证明)。老汉默通过赠予转让车辆所有权规避补税是行不通的,因此吃了绊子没能及时办下奔驰车的转移登记,也影响到新车的原牌照保留申请。以至于目前的状况就是,奔驰车是挂着大使馆号牌的非外交车辆,但别人不仔细查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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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日下午四点,海淀区北京大学第三医院接到一位待产孕妇,是从北大一院急诊科转来的。患者是克里斯的妻子艾琳·奥斯罗·汉默,主诉:发热、呕吐、皮肤有出血点、后呈片状,呼吸困难、紫绀……现病史:羊水栓塞,产科DIC早期、轻度肺水肿……备注:早期肝素治疗两天……

本次北大医学部交流团的来访活动,威廉·埃克森是美方赞助人指定的随团负责人之一。但交流团抵达机场当日,威廉并未出现在接机现场,而是搭乘这辆牌号为“224398使”的自用车随汉默一家至北三医院办理转院,再与抵达学院路的交流团接洽。原来威廉·埃克森,还是汉默一家的家庭私人医生。

听了余周晚的简述,袁适略一沉吟,有些疑惑不解:“肝素和枸橼酸芬太尼注射液的来源,是排查的重点对象,怎么可能会漏掉这样的线索?”

“嫌疑人手里的肝素,根本不来自北三医院。”

“即便是北一的,联查时也会查到啊。这种处方药丢了可不是小事。”

余周晚在电话那头“唉”了一声,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沮丧:“这个艾琳在北一只待了6小时不到,她之前的肝素治疗不是医院做的,所以药品记录没有问题。还有一件事,我问了队里的法医,羊水栓塞对产妇而言是一种高致死病,很容易引发急性DIC(弥散性血管内凝血*)。而威廉是个军医,懂得在早期介入肝素治疗,这很可能是他从其他急救病例中累积的实践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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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DIC,弥散性血管内凝血。解释这个医理有点复杂,简单但不准确地说就是某种基础病引发的凝血系统异常,一方面微血管内形成大量血栓,一方面凝血因子和血小板被大量消耗乃至肌纤维蛋白溶解亢进造成的出血。没有明显出血口而是细密地渗出来那种,一旦发生急性大出血很容易引起休克等严重后果。该综合征有个动态的过程,具体是血栓、出血、溶血、休克还是并存,必须谨慎分析。文中肝素治疗是早期阶段用抗凝剂重建抗凝平衡的一种有效手段,但如果患者有出血倾向或已经进入纤溶亢进阶段,用它反而会加剧大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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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埃克森很专业,他能通过其他DIC病例掌握不怎么接触的产科DIC治疗手段,也就可能精准地把控麻醉的度?”

“不止如此,汉默家的某个人与威廉很可能有类似战友或上下级的关系,奥斯罗本身是个很有分量的姓氏。无论是他医术高明还是托大,把孕妇全权交托也未免太过乱来。而且目前为止,汉默一家包括艾琳在内,依然非常信任威廉。”

“克里斯不是把车都留给他代步了嘛。”袁适捏了捏眉心,试图抓住关键信息,“他手里有肝素,确定可以排除医院这条线?”

“是,艾琳有出血倾向,继续使用肝素会有副作用。而且北三医院一般使用低分子的替地肝素,抗凝作用缓慢,出血并发症少,比较安全。但徐岩体内的是常规肝素钠。”

“我倒是想起来在哪儿听过奥斯罗了,那家声明显赫的医药公司?如果是进口药,能查到吗?”

电话那头顿了顿,“我已经拜托了海关的同学,没有这批药的报备。”

“随身行李免验,汉默或埃克森都有可能。”袁适替他补充未说完的话,药品这条线几乎又回到了原点,“埃克森18日晚才把那辆车开回光华路,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他不知道‘外交车辆’这块金牌是假的,疏忽大意没做彻底整理,外加这期间汉默家也没打扫,还要运气好到确实留下了属于受害人的痕迹?小余,你们领导抗雷能力怎么样,有把握说服他一块儿搞事吗?”

“别逗了袁哥,”余周晚跟着他苦笑起来,“普通涉外案件大家都是趟地雷,咱们现在这个,又参赞又武官的,查得出来是石沉大海,查不出是妥妥的外交事故。好赖有点站得住脚的头绪了,还是望洋兴叹。袁哥,这炮仗是你给我揽来的,你可得帮我们说话。”

而且徐岩,也就白死了。袁适耳边响起北仑的话,带着夜的浸骨寒凉。一桩悬案,还是一顶乌纱,世人会如何权衡利弊,似乎是一件再清楚不过的事。可徐岩没能说出口的话呢?尽力而为,给那孩子一个交代就好。是什么样的交代,才算对得起一条鲜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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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一上午的训骂,袁适简直要立地坐化。手机铃声响起时一屋子人下意识掏出手机来瞧,最后齐齐把目光投到他身上来,这才把他从睁眼神游状态中拉了回来。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名字却不是余周晚,而是杨延鹏。

管他呢,总之现在都是能解救他脱离苦海的活菩萨。袁适捧着手机,为难而又讨好地看向市局那位领导,样子要多做作有多做作,要多欠揍有多欠揍,成功把自己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要不怎么说“耳濡目染、更弦易辙”呢,老北这句调侃却是没错。得了首肯,立马溜之大吉,以后要赔罪的机会怕是多得很,此时能少折一点寿便少折一些吧。

“武青奴回来了。”那边一开口,袁适顿时没机会再放任思绪乱走。想起上次与北仑的不欢而散,对于这个消息,他也不知当喜当忧:“阿青去哪儿了?”

谁知第一个问题杨延鹏就犹豫了,沉默数秒,听筒里才传来声音:“云南,泸水六库。”知道袁适一下儿没概念,他答疑解惑般接下去,“六库是到片马的必经地,24日凌晨阿青在片马天和宾馆投宿,之后就没有入住记录了。”

袁适已经走到车旁的脚步停了:“片马?”

“对,片马。”杨延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力,某种不知道自己是否来得及的惊恐,怜悯,或者说悲哀。这悲哀好似掐着他的咽喉,令人不得不把心跳和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

袁适控制不住地想,北仑所带给他的不安,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拼命想化解却完全不得其法,现在终于摸到了门槛。“那是韩依晨被收养的地方,对吧?”杨延鹏没说话,算是默认。想起他对自己隐瞒细节的那通提醒电话,袁适将打开一半准备通风的车窗又全部升了起来:“还有什么该告诉我的,你考虑好了吗?”

对杨延鹏夹枪带棍的怨愤根本毫无道理,他们算不得至交兄弟,早年虽有过一点工作上的交集,可后来私交上的来往,不过是仰仗北仑或者说韩彬的缘故,他凭什么来指责老杨对自己没有推心置腹?杨延鹏应该不快的,他是被请托的一方,但他对此中讽刺置若罔闻,只以一种轻而不确定的口吻问袁适:“我已经害死了一个,如果你是我,说还是不说?”

两头只剩下安静的呼吸声,随着时间的流驶在电波中来来回回。良久,袁适才想起开口:“那你为什么答应帮我查呢?”

“也许,是我不想害死另一个。”

袁适调整了下坐姿,短短几句话,对方已经令人不安地提及了“死”这种词。事实是,他们似乎正陷入越来越浓的雾瘴中,不辨方向,也无法坐以待毙。才几天而已,他跟老北又闹了几回?“为什么我觉得,发现她并不是来杀你的,你其实挺失望的?”自己当时究竟为何要用这样的话来激他,那真的只是气头上不过脑子的胡话吗?他不知道。正如现在,本该抓紧时机晓之以理,好让杨延鹏把实话倒豆子一样倒出来,却不知为何无话可说。

“老杨,你帮帮我吧。”放弃揣摩与招式,袁适几乎是自然而然地从唇齿间溜出一句话,坦然而诚实,“我感觉快要失去他了。”

杨延鹏讶异于这份恳求,浸透其中的伤感亦教人揪心:“这是什么意思?”
“说不清楚……韩依晨回来以后,他好像一直在把我用力向外推。”

杨延鹏默了默,有些于心不忍:“他不是早把所有人推开了吗?”

所有人,这真是一个准确的限定。但袁适指的并非这件事:“不是这么急切的。”

更有一点,很难跟杨延鹏解释,该如何去说,他觉得北仑在刻意挑逗他的神经,诱使他靠近,好再重重地把他推出去。杨子一定会当他自作多情犯癔症的。其实连他自己也不太相信,北仑干嘛要这么做,即便要做,也不可能这么……拙劣。对,就是拙劣。

也许是对方的同情终于让袁适觉察到自己失态,视野与思绪重新回到眼前,找回点章法。“阿青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不寻常举动?”

“不止他,还有老北,最近跟女人纠缠不……”方才一番插曲,杨延鹏的犹豫似乎打消了些,结果哪壶不开提哪壶,“咳……我是说,天和宾馆的入住记录有点蹊跷。那边算景区,驴友和小团队平时也不少,但23号开始,里头陆续住进十几个散客,都是单独来的。”

杨延鹏既如此说,自然不是来旅游。

“什么古怪?”

“来得古怪。十几个人,来自四面八方:瑞丽、沙溪、陇川、河口、固东、绿意、打洛、南伞、芒市、孟连、金平、勐腊……”要么是袁适耳朵有问题,要么是他确实听出了咬牙切齿,而且,自己真该去补补地理了。“老杨,能不能直接说重点?”

“重点就是,这些要么是边境口岸,要么靠得很近。而且那几个青年都是……”

“孤儿?”袁适不禁脱口而出,不知为何,眼前晃过指纹里几张熟悉的脸,但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这么说,更不明白杨延鹏为什么没有否认他。
“他手里握着一段金三角边境线。”对方沉默了半天,最后有些认命地拖出结论。

这个他,自然指的不是阿青。无怪乎杨子如此忧心,谁也没有傻到会认为指纹这些年岁月静好是只凭运气,毕竟总有人动不动就会消失一段时间又重新出现,毕竟这家酒吧里所有的店员都像极了他们的老板,只有名字而仿佛没有过去。但是,在山高水远的边境之地,而且是来自十几个地方?从杨子的反应来看,他对此一无所知。而袁适,只是平静地消化了这个消息。有什么好意外的,五年前还没意外够吗?

突然把一直安排在各处的人纠集到片马,只怕北仑最近令国安侧目的原因不仅仅是一段风流艳闻。“他们跟武青奴碰了面?”

“说不好,但大部分24号当晚没在宾馆。从片马随便一处翻高黎贡山脉就能到缅甸密芝那的其培镇或索洛镇,”杨子这意思够明白了,“另外,董时峰到了木浪凸。”

“董时峰?”无稽之谈,袁适抬手揉按着太阳穴,缺觉又被轰炸了一早上的坏处显露出来,“那不是北仑的档案名吗?”

“你果然查过他,”杨延鹏轻笑起来,带着无意深究的了然,“档案里说他是广西防城港上思县人,67年生。你真的觉得,那是他?”

很多事突然得到了解释。“所以这不是完全杜撰的假身份,而是确实存在的一个人。”

“你应该听过他另一个名字——时天。”

时天,原来是他,很久以前听过赵警官活灵活现地描述过,擅长耸肩的独臂掮客“撕钱”。

“他借了时天的出生证明,至于档案里其他的东西,的确是假的。最后一个消息:阿青带了个人回来,叫柳芳景,原名柳亚珍,2000年被人收养,来自片马天主教堂孤幼院。在我们说话期间,应该已经见到老北了。你要让我查的事,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袁适抢在他挂断电话前出声:“等等老杨!你说的另一个……是哪一个?”

“他不会让晨晨出任何事的,不是吗?”杨延鹏对这种明知故问流露出理解。因为笃定,所以理解;因为理解,所以同情。是,他也好,杨延鹏也好,尽管不得全貌,但他们知道。

该死,他们居然都知道。

“尽力而为,给那孩子一个交代就好。如果找对方向,至少能阻止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不是吗?”

“那些不得不保持着沉默的人,他们的故事才更重要。”

“她一个普通小姑娘,哪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一个猜测,你最好祈祷手上的只是烫手山芋,而不是给自己揽了座活火山。对了,交流团的行程到什么时候?”

十三天,今天是第十一天。

好一个请君入瓮、步步为营。不惜搅混这潭水,引来各方注视,一反常态积极介入侦查方向,宁可塞给他一个个连直觉都说不过去的预先推测,这样违背侦查原则的做法,都是为了这个吗?因为韩依晨到北京来,确实不止是交流学习……

赵馨诚,你怕她走上跟她父亲一样的老路,你怕来不及。留下各种破绽,不是拙劣,而是诱饵,等到各路人马下水混淆视线,你好护她全身而退?

用力拍在方向盘上,乍然响起的喇叭声击碎了长久以来竭力维持的冷静自持。搞得这么曲折,明明跟他说了,有事别光自己扛着,根本一句没听进去!日日夜夜这样计算着,不犯头疼才怪,违背本性,思虑成疾。赵馨诚,你好!你伟大!成全了韩彬,还要替韩彬活着,赔了一条腿,赔了妻子,赔了理想、亲友甚至赔了姓名,究竟还要走到哪一步才肯算?

为什么,宁可以这种方式欠我,也不要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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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啊老袁?”

北仑的声音里带着沉郁的沙质,袁适几乎可以想见他一身深色和昏暗的背景融为一体的样子。人真是奇怪,当真气得急了反而无可奈何,怨恨和被拘困的空气一样,气球炸了,就无处寻觅了,不但举手投降,甚至会错觉对方精心拿捏的语调里包含着克制的温柔。

可惜不是,长久地注视着同一个人,以至于现在尴尬地难以自欺,北仑他——只是在低落。

“没事都不能找了?还有,说好了叫我‘阿适’的。”

“……”

还不行吗?没关系,他可以等。看来是很低落,连随口调侃几句打哈哈的余力也分不出来了。袁适陪着他沉默,心无旁骛地只感受电波里瞬间的呼吸相闻,哪怕这种亲近是滞后的,载于介质,不可触摸,但没什么关系。再怎么筹谋,至少尴尬是干净且私人的,他没有余裕想着别人。

“对不起,”北仑沉声道,透着说不出的疲倦,“你想要的,我真的给不了你。”

袁适愣住了,不自觉地抓紧了手机:“我逗你的,怎么突然认真起来?”

“刚才照了照镜子,虽然我比John Connor帅一些,但确实比他矮那么一丢丢——”他到底在说什么?“——你袁大博士,高大英武,要找个T800的话,还是选个个头相衬的吧。”

“……”

“怎么,我的建议不好?”

袁适花了点时间才想起为什么那话听着耳熟,这原是他自己说的一句插科打诨的闲话。当时他让赵馨诚留在东兴,但赵馨诚终究跨过了北仑河,他让赵馨诚不要杀韩彬,赵馨诚也完全没有听他的。也是,这么些年,他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话。

“别闹了,我得喂‘天行者’吃饭,你把上次买的猫粮罐头放哪儿了?”动不动就不着家甚至出差,鬼才有精力养猫,猫粮罐头更是胡扯了。天行者——有危险吗,是否需要帮助。橱柜——是,储物柜——否。左侧——对方有武器,右侧——安全。层数——对方人数。

“……蠢货。”话尾语调微微上扬,北仑在笑?“我要真遇到危险,能打电话用终结者跟你求救?对方还不一听就把我撕票了。”

收紧嘴唇,袁适尝试伪装平静但一败涂地,明明是从他喉舌间震动出来,却是完全陌生的嗓音:“那你在做什么?”

那头默了默,方才一瞬的轻松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发生过。也许是吧,这叫什么,是他想得太投入发生现实解离了?他臆构了一段赵馨诚和袁适的对话,但实际上北仑根本还在沉默?他是不是快疯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

好吧,他真的疯了。

“但丘比特这个奶娃娃蒙着眼睛射箭总会有偏差,他不小心把我和彬钉死了。”

这是真的。

“所以我坚持非他不可。”

“我在跟谁说话?”话到句末,已近气音。

“你知道的,别问没意义的话。”随着这句轻叹一般的答语,北仑的形象重新回到袁适的脑海里,某种不真实的感觉如潮水退去,随之,那些句子的含义浮现出来,现实的世界被划拉得一片狼藉。

他说,他和韩彬钉死了。他说,他坚持非韩彬不可。

“你接受不了他的死,我理解……”

“不是的袁适。我一直忘了谢你把我从芒街带回来,你看过我……”北仑,或者说赵馨诚,飞快地打断他,又犹豫了一瞬,“……不理智的样子,所以你会那么想。但我已经复述了几百次那天的场景。”

几百次,是什么意思?

赵馨诚几乎是在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耐心口吻陈述:“我不是那种长年累月留门留灯的家属。他不是走失了,我亲手杀的他,也记得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就死在我怀里所以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很清楚。”

清楚和接受是两回事。袁适张口欲言,听筒里传来轻声呢喃:“你以为我接受不了爱人的死亡才变成现在这样,其实不是。你以为我不能原谅自己杀了他,其实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突如其来的焦躁卷挟着不甘,他庆幸自己此刻没有和赵馨诚面对面,否则单手摸烟盒的凌乱会把他心底的挫败出卖得太过明显。

“彬选择了我,我也选择了他,这是唯一的结果。”

“‘唯一’是个太武断的词,”袁适望了眼散落一地的香烟,放弃了捡拾的念头,身体此刻不听指挥,不能给它不争气的机会,嘴上却仍在负隅顽抗,“命运不过是无数心念的偶然。”

“但人的心念,是偏的。”最后三个字有着尽在掌握的安定,一句话判定了生死。人的心念是偏的,他从来没有偏向过你,过去、现在或是将来。

不要再等了,袁适明白这就是赵馨诚想告诉他的话。不要再等了,即便只是谎言,也无法给你。“好,”他笑了笑,“你希望这样,我接受。”

“你……”

“我能怎么办,说也说不过你,打也打不过你。”袁适怕听到赵馨诚的怜悯,他终究是自傲的,此时此刻却也只能俗套地假装咳嗽,咳着咳着却真岔了气。所以怎么说言情小说害人匪浅呢。

对方一语不发,体贴得仿佛没在听,袁适反手用衬衣袖角去擦咳出来的眼泪,又让袖扣豁出口子,顿时火辣辣的。一行清泪受不住重落出来,他没有再抬手去擦,他想这不是因为赵馨诚,只是头、鼻子、喉咙甚至四肢百骸都在疼。太疼了。

“差点忘了正事,我打给你是有好消息要说。”他知道自己声音现在很扭曲,吞了炭一般艰难地继续:“肝素的来源查到了,海关那边漏记了一张单子。他开的那辆车不是外交车辆,不弄得下不来台,领导同意我们迂回调查。”

“那……太好了。”安慰得虽然干巴巴,倒还是有一点欣喜。

他该感谢这个时机,如果是平常,对方可能立刻就能识破他在撒谎,但现在自己都这么惨了,希望愧疚感会屏蔽一阵子他那见鬼的直觉系统吧。你也不至于穷凶极恶地逼我的,是吧,赵馨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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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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