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酒小禾

请不要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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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颗子dan(四)

【警告:主要角色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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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瞻下午七点回到指纹,精神并不很好,怂塌塌的,饭也没吃就霸占了二楼卧房里北仑的床睡了个昏天黑地。等醒来一瞧,已经是夜里一点多,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跑厨房整了碗泡面,吸咻吸咻地吞了面条,又咕咚咕咚地喝了汤,睡饱吃足,这才有功夫回神想点别的。这一想,忽觉四周静悄悄的没点人气,北仑不在,估摸着是回家去了,可不是,床都给他占了。平素他不是这么黏黏腻腻的人,只独今天却生出些孤零零的感觉来,不由地后悔起方才怎么没择了外头的榻子睡,弄得现在没个人陪他喝茶。

不过这念头只转了那么一小会儿。凭什么就得他来愧疚后悔,他石瞻是只配睡个榻了怎么着?袁适扭扭捏捏地把这张床当圣地,这么多年了摸下床单还跟犯了大不敬似的,但他老石不一样啊,顶天立地一大老爷们想睡就睡;再者,论年纪,北仑还得叫他一声“哥”。人年纪大了就盼着团圆,下次见着袁适得跟他说道说道,总这么磨磨唧唧的算个什么事儿,差点自个儿都给他带沟里。嘿,这天下带把儿的媳妇难找,喝个茶的人还能少吗?这么一想,便哼哼着小曲下楼去了。

“不喝了!”石瞻把茶杯往盘里一放,气力大了些,小半杯茶汤泼了出来,也把对面心不在焉的六子吓得够呛,“什么意思!”

六子忙不迭地赔着不是。眼瞧着这家伙迷迷糊糊就要把袖子当抹布往茶水上蹭,石瞻赶紧一把扯住他的手腕:“干嘛呢?你们平时跟老北喝茶不是老开心了,跟我就梦游似的?阿松是这样,你也这样,不是你们一个两个什么意思啊?成心怄我呢吧?”

“可不敢可不敢,石哥,怨我,你看这茶都糟了,我给你换壶好的。”

“不喝了,”石瞻挥了挥手驱散心头的不爽利,四下扫了几眼,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不在期间店里是有什么事吗?不止你们两个,我看阿明阿玉也不太对。”

六子犹豫的模样看得老石心头窝火,接着又嚅喏了一会儿,站起来四处张望,确认附近没人这才拳头一砸掌心朝石瞻靠了过来:“这几日倒没什么事,是晚间你在楼上睡觉那会儿。北哥刚走,袁哥和一个警察后脚到店里,问了会儿话以后就把阿青叫开了。后来也不知是谁通知了北哥还是他有事折回来,总之两人正好照了面,谁知没说几句呢就吵起来了。”

六子巴巴巴倒豆子一样倒完,眨巴眨巴眼睛,还挺期待地瞧着石瞻。石瞻也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看弱智的表情瞪着六子:“你说,老袁,跟老北吵起来了?就我们认识的那个袁适?”

“还能有哪个,可不就是袁哥。”

“哦……吵起来了?”石瞻用“你是说‘看见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般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六子头点得跟啄米的鸡一样,末了,仿佛要证明事儿很大,又严肃地补充道:“吵得还很凶。”

石瞻忍不住揉揉耳朵,把方才胡乱推在一边的茶盘拉回来,倒了杯茶,一口干了:“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儿?”

“起初在门口说了几句,后来走到电梯间才吵起来的,吵了一会儿还上楼去了。一道儿来的那个小警官挺尴尬,坐着喝了两杯石榴汁才等到他俩下来。”

“那我咋不知道?”

六子一脸“还指望你能派点用场呢,你居然睡死过去了”的遗憾表情,石瞻强忍着才没把这没大没小的兔崽子拖过来狠揍一顿。“他俩吵什么呢?”

“好像是案子的事儿。”

“案子?老袁跟阿青打听的那个?”得了六子犹豫的点头后,石瞻更疑惑了,“老北这几年,一向不沾案子的事,再说老袁来咱们这儿摸摸线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怎么会吵起来的?”

“袁哥不是打听消息,是来查案。”

“不就一回事儿吗?”也怨不得石瞻,这几年来,指纹算是愈发干净了,警察来这儿,来来去去无非问点消息,或发展发展自己的“耳目”、“特情”。

“不是,石哥。昨天马甸南路2号院死了个人,被发现时兜里还揣着咱们店里的小票呢,据探回来的消息看,侦查队应该是第一时间就奔着咱们店来了。恐怕那人是出了这门之后不久死的。”

“难道阿青有嫌疑?”石瞻这才听明白六子的意思,不免觉得有些荒谬,以指纹这座消息中转站为中心,两条街以内如同结界一般与罪案绝缘着,平日里连个扒手都少见。这既是道上给北仑的面儿,也是指纹本身的实力,毕竟在这儿犯事,几乎等同于把自己剥光了送到各类嗅觉灵敏的线人们眼皮子底下去。马甸南路2号院虽不在其中,但散个步也就到了,距离东部队、海淀分局或者花园路派出所也都不远,死的还是店里的客人,已让石瞻不可思议,而袁适,居然怀疑到了阿青头上,也无怪乎北仑生气。

仿佛是看出石瞻所思所想,六子连忙打断道:“阿青昨天在店里,有很多人能给他证明。”

“那不是很好吗?”

“好像袁哥的目标不在阿青。”“那是谁?”

“不清楚,阿青得了北哥的嘱咐,什么都不与我们讲。”

“这也不对呀,死了个什么人,居然第一时间就把老袁惊动了?”

“徐岩,男,北京人。今年7月刚满18岁,在校学生,半辍学状态。父亲去世多年,母亲据说在深圳,与爷爷奶奶同住,但今年年初他爷爷肝功能衰竭过世,奶奶上个月搬去了疗养院,所以出事时家里只有他自己住。目前据我们的消息网筛查,背景干净,是指纹的新客。”

“哦?听起来,死者很是寻常啊,那就是说,不寻常的是凶手了,”石瞻不禁喃喃道,抬眼六子一脸愁绪地瞧着他,很是没主意的模样,“有什么话就说完。”

“我听见北哥对袁哥说,‘我提供不了不在场证明,要不你抓我算了’,袁哥听完就来了火,说什么‘这倒是个好主意’。”

太离谱了。石瞻心想,但这倒是解释了大家的心绪不宁:“他们俩现在人呢?”

“袁哥和那小警察调了监控走了,北哥回家了,走前还交代我们别跟你说。”

“那你这不都跟我说了吗?”

“哎哟哥,不说我心里哪里踏实得了啊。反正你别卖了我就成。”

“哪用得着我卖你,老北扫一眼就能明白的事。”石瞻让六子撤了茶盘下去,又把人叫回来,“老北,真的没有不在场证明吗?”

六子一听急眼了,一副“哥,你怎么也这样啊”的样子,石瞻却很是认真地继续盯着他。六子叹了口气:“不清楚。昨天凌晨三点多北哥确实出去过,今天早上9点不到又失魂落魄地回来,脸色很是不好,一言不发就上楼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

石瞻眯了眯眼睛,拍了拍身边的座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原原本本给我从头到尾讲清楚。”

六子脸色一滞:“我把阿松叫过来吧。”

石瞻听完阿松和六子的一番说道,沉默半晌,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散去。

“石头哥,北哥不可能杀人的。”阿松盯着脚尖挪不开步子。

“那可说不准。”石瞻笑了笑。

阿松瞪圆一双眼睛看叛徒一般气呼呼地瞪着他:“北哥那样子,明明是因为昨儿来的女人,跟那劳什子案子才没有什么关系呢!”

“我知道。”

“可你……”

“你放心吧,老北要是真杀了什么人,也不会是那个模样的。你们就别瞎想了。”

这话里头的意思令阿松有些不快,细想又有些惊疑,但最终也没说什么,留下石瞻独自一人在角落里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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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瞻来指纹,已经快满两个年头了。

二十年前的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是在广西大渡港军事基地参加侦查演习,差不多十月下旬被临时抽调参与特训,紧接着辗转过老挝、柬埔寨,与拥有那双漆黑眼珠的人打过照面却全身而退。很后来很后来,他才得知这世上原来有两双那样的眼睛。

十一年前这个时候,自己是在海淀分局的讯问室里,一天之内失去了最爱的女人和孩子,抓到他的那个男人,叫赵馨诚。

十年前这个时候,是在天津汉沽茶淀镇的清河监狱,刚得知小莹和孩子墓冢的所在地——北京市海淀区万安公墓,一个墓室。董家倒是有趣,在这种事上也还顾着面子,大抵是托了那个孩子的福吧,却不知道小莹会不会不开心。

八年前这个时候,狱长说有好消息,获减刑两年,理由是重大立功表现。有些讶异,问是谁递的减刑申请,语焉不详,据说是个非体制内人员一力促成的。后来终于得知一个名字:董时峰。并不认得此人,重大立功又是从何谈起?而且,姓董?

五年前这个时候,又减刑一年,再问,仍然是董时峰。从未露面的相助者,意图呢?

四年前这个时候,被假释,考察期一年。问,自己这种情况,假释不大合规矩吧。答复说,当初没给定绑架,还算有些转圜的余地,最高院已经核了。自然还是这个神秘人的力量,究竟何方神圣,不明所以。回青海之前,申请去了一趟北京。七年,也不过转瞬而逝的光景。

三年前这个时候,在青海。申请未被批准。十天后飞到北京,万安公墓,匆匆一眼,似乎见到了熟悉的侧影。至海淀,找董时峰,结果:重要证人,无权访问。转而找赵馨诚,结果:查无此人。怎会有如此荒唐的事?辗转了些路子,董时峰:广西壮族自治区防城港市上思县人,1967年生人,自小被亲生父母卖至东兴市,86年回老家认过一次亲,自此没人见过。广西?

两年前这个时候,在万安公墓。因缘际会,世事光怪离奇。

“你就是董时峰?”

“我不是董时峰,但确实是你想找的人。”

“那我找到了。”他万分冷淡地结语。

那人很安定地笑,水波不兴,一点没被惊讶或是冒犯的意思,一双眼睛在背光的角度下晦暗不明。勾起回忆,重重的大雾中掩在迷彩后的漆黑,相似却又分明不同。“今年元月,蔡莹的家人把墓迁走了。”那人把手插进衣兜里,毫无起伏地陈述,说完,竟自顾自迈步走了。

快速冲至小莹的墓前,果然如此;又一路狂奔追上渐远的人,对方眼皮都没有抬一抬,不紧不慢地保持着均匀的步速,他一路古怪地盯着他,那人却仿佛冷眼旁观的兴趣都没有,全然的置身事外,直到打开副驾座的车门,才吐出一句话来:“一起喝杯茶吧。”

时光,竟然能把一个人改变至斯?

然后,进了指纹,上了二楼,那人亲手掌一壶茶,写了一串地址。

“你想要什么?”他把写着地址的纸条又推了回去。

“地址你自己花些时间也能找着,我只是帮你省点功夫。”

“赵馨诚已经查无此人,你……又是现在这般模样。有些功夫,不省也罢。”

那人只是笑着轻轻吹茶。

“该怎么称呼?”事已至此,谁也不是傻瓜。

“北仑,南北的北,昆仑的仑。初次见面。”那人把纸条又推回来,抬手请了请茶。

斯伦河的雨水、大雾、黄锋、安隆汶,老挝、景洪、澜沧江、广西,上思、东兴、黑色的眼睛……北仑河的北仑吗,却要扯什么昆仑……那张合影里的人,叫你失望的人,便是“查无此人”这四个字背后的注明?

端起眼前的茶杯品了一品,孤家寡人的滋味。

将眼前的纸条轻展:天津武清莲台公墓。来了又去,折折腾腾,青山不就我,我来就青山。“万安不是很好,为什么要迁呢?”

“年前董继娶了第三任老婆,蔡家的人找去闹。”

“向董家要钱?那自然是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了,真能异想天开。可这跟小莹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万安的墓地现在要多少钱才能买到?”

愣了一愣,然后怒火在胸肺升腾燃烧:“荒唐!”

对面之人只闲淡地继续喝茶。

“北仑老板,这样的情报,不知要用什么来换?”

北仑摇摇头,第一次拿出了点诚谨的态度,眼神好似看一个旧友:“才出来了,就不要再进去。我手下有几个孩子,你要是愿意,来指点指点吧。”这么说着,身子往后一靠,像是有些疲累似的闭了眼睛,两人之间便再也无话。

这两年,石瞻掌了指纹不少事务,但关于北仑,关于那八年间的一切,总是有意回避,若不能,只作充耳不闻。倒是提过一次那个让他连开枪都没机会的人,偶尔碰到过去的话题,北仑就只是出神,没什么回复,也没什么反应,那次却难得有些懊丧地叹了口气,道:“都怨你,那人不是他。”末了又笑了起来,转着手里的陶土茶杯:“的确是个生平罕见的厉害人物。那样黑的眼睛,我再也没见过第三个人有了。”于是这才知道认错了人。

许多事,能放就放一放吧,追究有用的话又何必指望时间。就比如说袁适,明明很傲气的一个人,却心甘情愿低伏地窝在这里蹉跎着年月,也不知能不能分清楚他守着的,到底是什么:过去的那个人、现在的北仑,还是将来的某个谁。也许他只是想和北仑比一比耐性,也许他只是不服气自始至终的“没机会”,也许他自己也并不想弄得太明白。

至于那位姓韩的小姐,无非又是一个鬼影罢了。石瞻拨通了电话,话说得云淡风轻:“跑哪儿去了,不够意思不是?老北啊,快回来请我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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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仑挂了电话,犹在河边蹲了许久,底端的台阶被河水淹没了,夜色里,在衰草枯叶与清冷的月光陪衬下愈发显得像一条幽冥的河,风无端地吹,寒意也渐次从河底升起,直到左膝开始难忍地酸痛。

马甸南路2号院,到小月河的直线距离,大概就跟小月河到指纹差不多。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门窗没有撬动痕迹,被发现时蒙着眼睛,手脚用衣物捆缚在床上,整个人姿态呈耶稣受难状,死因是失血过量

死者几乎没有挣扎痕迹,心脏位置画着血十字,但精囊是空的。血是用专门工具取的,除了取血口没有其他开放性伤口,现场非常干净,装血的工具就在旁边摆着,是家用的两个暖水瓶。袁适方才打电话来确认,死者体内有麻醉药成分,没有取到任何指纹、DNA。

小月河附近,来了一位专业、自信、耐心、有宗教情结的死亡使者。鉴于昨夜他一直待在河边,很可能,那位完事的凶手还曾与自己擦肩而过。

与袁适的争吵仍在耳畔。

“她一出现就这么蹊跷地出了这种事。”

“你这分明是胡乱联系,她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目前她还没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且你一定看得出来,她跟她妈妈一样,是学医的。”

“那你更应该看得出来她才27岁,一个医学生刚刚毕业恐怕连实习期都没过去的年纪。”

“以这种手段杀人,足够了。”

“袁适,差不多行了,你犯不着针对她,非常有失你大专家的水准和专业。”

“或许不是我针对她,而是你偏袒她呢?”

当然不是。袁适只是在发神经而已,晨晨不可能是凶手,别说其他那些猜测依据挂钩挂得有多勉强,光凭自闭症这一条,就能把她从那个侵入场所型的嫌疑名单上摘得干干净净。

他就只是想闹一闹而已……他害怕依晨回来是为了替那个人复仇。他真是多虑了。

对话最终结束于,“北,为什么我觉得,发现她并不是来杀你的,你其实挺失望的?”

罢了,回去罢。石头还在等他。北仑站起身来,好让血液重新通畅缓解长时间蹲着的麻痹感,正准备离开的身形忽然停滞。隔着一条窄窄的河道,对面有个人正望着他,黑色的风衣、戴着眼镜,面目的细节隐没在树下的阴影里,像是站了许久了,也这样望了许久。吹了两夜河风的脑袋有些昏沉,眼前的景色,在这样的月色里,如同轻纱背后的梦境,让人看不真切。

“彬……”北仑向前迈了一步,才发觉自己踩进了水里,急急撤了出来,再一抬头,却发现对岸的人正慢慢从树影里走至灯光下。那张脸一点点清晰,北仑的头脑也一点点清醒,最后朝那边稍点了个头致意,便转身将故人的相逢和那张了然微笑着的脸抛在了身后。

也许,会是个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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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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